052. 邊界線

雨華的百文。
好久沒寫了囧

他看不見，他是個盲人。
他在黑暗的客廳（亮著橘色的燈光，大概）沿著牆摸索，油漆的粉末觸感（一定是白色的）。障礙物，光滑又結實的。叩叩。這樣的聲音應該是木頭（噴了漆的）吧？往下摸，有個凹洞，他試著用指頭勾住那洞，然後，咿——。果然是門。那麼這便是木頭鞋櫃了。轉個方向伸出手，觸到的是一個皮質長形的，軟的，寬敞的。沙發，他想。於是他坐下。
他睜開眼睛。
事實上他沒有盲，他只是假裝自己瞎了眼。如果你這麼描述他，他會激動地辯解：我原本的世界已不復見，等同於盲眼。
曾經擁有的或曾經能看見的都已經消失。到哪裡去了呢？








回家的時候鐵門被紅色和黑色油漆染得看不見上面原本白色噴漆的請勿停車標示。
他看得出神，想到行兇（潑灑油漆，的確是兇行一件）的人或許擅長街頭塗鴉，先打一層黑色的底，再用紅色油漆覆蓋（他可以想像他們拿著油漆桶往鐵門用力一揮），看起來不像什麼討債的老梗動作，反而比較像煙火。

突然慌亂席捲，鑰匙還掛在鑰匙孔上跟著門的搖晃撞擊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他開燈，沒脫掉制服的皮鞋就踩上木頭地板，喀喀喀。
「爸？媽？」
「有人在嗎？喂！喂！」
「媽？」
「爸？」
這個時間（補完習到家的時間是十點，晚間十點）爸媽應該要在家，晚餐消化完了正看著電視或準備就寢，然而現在屋裡沒人除了他自己。
餐桌上有張潦草字跡的紙條：去找你阿姨。
沿著桌腳，餐桌的桌腳，看過去，有一兩滴血，也或許那不是（他想起鐵門上的紅色油漆）。
他不想去找他阿姨（討厭的女人，五十五歲，未婚，有潔癖），他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別人遇到這樣的事情都是做些什麼呢？報警嗎（直覺告訴他千萬別報警），尖叫嗎（毫無意義），大笑嗎（隨便說說），流淚嗎（這似乎蠻合理但他還沒有落淚的情緒）。
於是他決定去洗澡，然後睡覺。

隔天早上他一如往常地去上學，上課時望著黑板，瞬間有什麼東西在他眼前熄滅了，出現的是一整片黑有紅色的血濺上。
昏眩，他用手摀住雙眼。
「喂！上課不要把眼睛遮住啊！」老師在講台上拿著麥克風說。
他的世界一片黑暗，被拋棄的感覺原來這麼難過。
明知道爸媽被帶走出於非自願但又下意識地認為是被遺棄，他們發生了什麼事呢？他們現在在做什麼呢？討債集團會做些什麼呢？錢是什麼時候欠的呢？欠了多少呢？那以後呢？我們家還能聚在一起嗎？我十點回家的時候家裡還會有電視的聲音嗎？
「你今天怎麼了？」隔壁同學問他。
「沒怎樣，我有點不舒服。」
有點不舒服就是有怎樣，事實上他的眼前一直是黑，不是昏眩造成的。

不想離開這房子的原因可能是：爸媽說不定會回來。

他一直是個獨立卻依賴的孩子（獨生子的特性），這樣的巨變令他迷惘。
迷惘這個詞不知道用得對不對。

他洗好澡坐在餐桌前，窮極無聊地轉著電視節目（對他來說只是模糊的影像），轉到新聞台的時候他開始發愣。說是發愣，說不定是在思考，因為接下來他若有所思地閉上眼，然後起身移動著步伐，雙手向前伸展，觸到牆壁。








他坐在沙發上望著桌上的一張相片，全家福的樣子（不肯定是因為爸媽的臉在他眼裡模糊成一片），一閉上眼眼淚就滑下，不如一輩子別睜開，別看見他失序的世界。
砰砰砰匡啷嘰——。
一陣噪音，他依然沒有睜開眼。
是誰呢？是什麼呢？是爸媽回來了嗎？是救星嗎？是阿姨嗎？
喀喀喀喀喀喀。「是他。」「他們的小孩。」「獨生子嗎？」「真不錯。」
人群在他家的木頭地板行走的聲音（沒有脫鞋），說話聲（談論的看樣子是他）充斥在他耳朵。
出於好奇，他試著將手向前伸，觸到冰冷的長形物體還有一隻握住那東西的手。
他在想那應該就是邊界線了，無法再向前伸去，那是他的終點，一條黑色的線，長而無止境。

「如果你不跟我們走我就在這裡用這把槍殺了你。」










「我不要。」媽總是要我別跟陌生人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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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雖然寫了很久但討債來得有些勉強XD
獻給總是逃避現實而假裝眼盲的我們。